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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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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甜的花香,月影下淡淡的樹影,幽靜的九曲回廊,襯著一旁燈火輝煌的九重宮闕仿若天上地下兩處一般。

錦瑟深深吸了口氣,這才緩過來一絲人氣。每次宮中宴席,無外乎就是吃吃吃,跳跳跳,舞舞舞……

還不如回家抱著自家的夫君說幾句貼心話來的有意思。嘆了口氣,此時,晃晃悠悠地閑庭散步了一小會,預備在外面磨蹭磨蹭到差不多結束的時候才回去的錦親王,忽然聽得背後傳來一聲輕呼。

“親王且慢行。”那聲音糯糯軟軟的,一聽就是個少年,甚至還有幾分嬌媚婉約。

錦瑟渾身一顫,佯裝沒聽到,非但沒停,還一徑兒又加快了腳步,預備拐過一旁的回廊就來個消失無蹤,那少年眼見著她就要開溜成功了,只能 “哎喲”地痛呼一聲,又聽見噗通一聲,似乎是追得太急,跌在了地上,嚶嚶哭了起來。

這種不入流的小兒科戲碼電影電視劇裏實在演的太多,錦瑟本不該上當,奈何她實在心太軟,忍了半天也沒狠下這個心腸當真離開不管,只能認命地折回來。卻見一個淡粉色錦裝的宮衣少年正跌坐在地拭淚,見她走近方才擡頭眨巴著一雙秋水大眼,泫然欲泣地看著她。

錦瑟努力地讓自己顯得面無表情:“怎麽了?”

那宮裝少年咬了咬紅艷艷的唇,含憂帶怨地抽泣了兩聲方道:“奴婢的腳方才許是不小心扭了…”說著,臉色緋紅,偷偷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只留下一個無限嬌羞的側面讓人遐想……當然這是對別人而言。

在這樣的女尊世界,這樣的夜晚,這樣一個含情脈脈的場景,若是換一個主角,自然義不容辭地將美人打橫抱起,然後溫柔撫慰,找個什麽地方談談情說說愛也是順理成章的,然而,這個人是錦瑟。

她立即縮回原本想要扶起他的手,猶如碰到了什麽燙手山芋一般道:“待本王去喊人來扶你,你且先不要亂動。”

“親王……”擡腿欲走,少年卻一把拉住了她錦袍的下擺,甚至還牢牢地抱住了她一條腿,幽怨道:“親王莫非要把奴婢一個人丟在這裏嗎?”

說著,他還悄悄的擡眼,透過睫毛看向錦瑟,這個神情,真是動人之致。

如果換一個王爺在眼前,這小小的宮侍恐怕是絕對不敢這麽大膽的,可眼前的機會稍縱即逝,怎能不抓牢。錦瑟被他拉住了腿,想要抽身不得,又不能真的一腳踹翻他然後奪路而逃,背地裏偷偷抹了把額頭的汗,她只得蹲下試圖好言撫慰:“你腿腳不便,本王自然是替你叫人來。怎是丟下你不管呢?”

錦瑟無疑又犯了個多年來的錯誤,這語氣太和藹,這語調太溫柔,間接地等於是縱容了滿懷心計和希望的少年。

只見少年擡起頭,煙波雙眼,亦是水盈盈的一片:“親王難道不記得奴婢了嗎?”

錦瑟暈了暈,她試探地問道:“你是哪家王爺帶來的內寵?”

少年搖頭,撅嘴道:“奴婢尚是完璧……”

錦瑟抖了抖:“是啊是啊,看我這眼神,你分明就是那個那個,那個宮裏的……那個……”

她那個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

“奴婢是方才在親王身邊服侍和遞酒的……”

少年見錦瑟面色迷惘,眼裏又凝上了水汽:“親王竟然這麽快就不記得奴婢了。……”

原來這就是剛才那個突然哭著跑掉的宮侍,錦瑟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麽,只能露出雪白的牙齒,尷尬地一笑:“那個,你能先放開本王的腿嗎?”

這是她近距離對少年的一笑,在這樣的月色下,居然讓這少年宮侍有種百花開放的感覺,他呆呆的望著這雙倒映了自己面孔的眸子,一個念頭突然浮出心頭:有這麽一雙明澈眼眸的女人,怎麽可能會是一個輕易被色/誘的人?至此,不由心下有些黯然。竟漸漸湧起一種自慚形穢之感……

見他低頭默默無語,神情淒然,錦瑟以為他果真腿腳受傷,覆又輕輕地問了句:“怎麽了?是不是疼的厲害?”她拂開他腳邊的花葉,端詳了幾眼卻看不出什麽。

“奴沒什麽大礙……”他輕聲道,“其實,奴婢只是想留住親王……”

此時他突然如此坦率地說了實話,倒教錦瑟一時無言以對。

“親王如此人品,奴婢早已心向往之,只是苦於無機會得以親近,如此方才出此下策……”他說著,緩緩站起身來,語意中帶著些微的梗咽,“奴也知自己身份低微,又資質淺陋,實不該有此奢望……”

他說到一半,卻忽然見到眼前的女子似乎並不以為意,反而望著自己盈盈淺笑。月光如洩,銀色的光芒映射著頭頂的幾片樹葉投在她的臉上身上。斑駁陸離,且明且艷,絕美難言。

“我知道……”她輕輕一笑。

“但也不能在這樣的夜裏當真丟下你不管吧……便是個陌生人,本王也會轉回身來看看。”錦瑟道,“你放心,這件事本王不會告訴別人的,快些回去吧。”

少年宮侍怔住了。他本來還想再說兩句,然而見她雙瞳如水,挺直的身軀自有一股常人難及的風華,似乎很高貴,也似乎很自在,竟是讓少年突然之間又起了幾分別樣的心思。

款款朝她福了福,遂又哀求道:“奴婢自小在宮中便對親王心生愛慕,只是親王想必從不會記得奴,這些年雖身在宮中,卻一直想去親王身邊服侍,即使一生為奴為婢亦心甘情願,還求親王將奴婢帶出宮去,奴婢只求能在親王身邊,便是每日只能看上幾眼,此生亦是無憾。”

錦瑟萬萬想不到他還會來這麽一下。這話分明是講他願意不計較名分,一片癡心……

一時有些頭痛。

“還請親王成全……。”少年宮侍見她躊躇不定,竟然直直跪下在她腳邊,淚流滿面,擡頭望著她,目光中流露出絲絲的癡迷,帶著顯而易見的期盼。

驀地,錦瑟一聲清笑,清笑聲中,她凝視著眼前的少年,徐徐的說道:“若是這世上每個人對本王有情,本王都要納之,那麽只怕再大的王府也撐不下這許多人,你雖願為奴為婢,我卻並不需要那麽多的奴婢……你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言罷負手而去,再不看那地上的少年一眼。表面上看來她是從容離去,實則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完全是落荒而逃。

待她走出了好久,拐了好幾道彎後,錦瑟方才擡眼望去,只見不遠處的宮中仍是燈火通明。笙樂聲不絕於耳,而庭院中卻靜雅無聲,唯有夜風拂著她的衣袍輕輕地響著,她擡頭看了看頭頂的一彎明月,喃喃道:“如斯夜晚,果然還真是郎情妾意的時候。” 想到這裏,她又自嘲地一笑,“只嘆我非此輩中人,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傷人一時,總比傷人一世的好。但願他能看開些。”忽聽到背後傳來擊掌聲,“說得好!”夜色中,一個人影緩步走了出來。碩長身形,氣勢尊貴,不是那君傲國的素鳴葉又是誰,此時他薄唇上彎,似笑非笑,也不知道跟著自己多久,又已看了多久的好戲。

此時看著驟然出現的素鳴葉,錦瑟呆了呆。素鳴葉則端著手中的酒杯揚眉朝她晃了晃:“親王一人月中散步有什麽意思,不如與本王同行如何?”他一雙星目緊盯著錦瑟,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卻又分明隱含著笑意。

錦瑟心下暗道,這世上凡是男扮女裝的人男人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一個楊昊已經夠了,又何必招惹這什麽勞什子的君傲國皇子。於是她客客氣氣地回絕道:“在下只是出來透口氣,這便要回去了。”

“如此甚好,你我正好同行。”

“還是太女殿下先請。”

那素鳴葉見她此時說話時小心翼翼,甚至離開自己至少有數米遠,不由瞇起眼,緩步走近了錦瑟:“錦親王怎麽如此懼怕本王?似乎……有什麽忌憚一般。”

“哪有的事?太女殿下說笑了”錦瑟眼睛開始朝別處飄去,這分明是心虛的表示。

“那親王何必朝後退呢?”素鳴葉說著更逼近了幾步,甚至還直接伸手,故作親熱地一把執起錦瑟的手來,錦瑟雖然極力地想要掙脫卻根本抵不過素鳴葉這樣一個長年統帥君傲大軍的男人。

“殿下誤會了,我為何要害怕?”她話雖如此,卻仍然微微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的確,我也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麽。”素鳴葉嘴角浮起的笑意越來越大,“莫非,親王實則是個男子,只是著了女裝?所以才會如此害羞?”

什麽?錦瑟張大了嘴,什麽叫賊喊捉則今晚她可是徹底見識到了。

感覺到錦瑟驚愕的目光,他更是展顏,本來如他這般五官深邃的人不笑時便有一股難以掩蓋的凜然殺氣,如此一笑卻反而顯得極為俊美。只是那說出來的話實在讓錦瑟高興不起來。

情況實在有點頭痛了,她微微斂眉,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揉了兩下。

“太女殿下這玩笑開大了,出來許久,只怕殿內的眾人要急了,還是盡早回去吧。”錦瑟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平緩下來。然而眼前的人仍然微笑著又逼近了最後的一步,為什麽說是最後呢,因為錦瑟的背已經抵住了背後的參天大樹。她雖然極力往後縮恨不能把自己給活活嵌到樹裏面去,卻無奈並沒有穿墻術,於是便只能像個壁虎一樣讓背後的身體四肢與身後的大樹來一次最最親密無間的接觸,只是那眼睛卻始終死盯著地面……

“錦親王果然很怕本王,居然連正眼都不敢看本王?”

皺眉,錦瑟下意識地擡頭想要說些什麽,然而這一擡頭,悲劇便發生了。由於兩人靠的實在太近,擡頭時錦瑟一時不慎,便正巧讓自己的唇擦過了眼前這位君傲國皇子的臉頰。

天哪,這是什麽事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輕薄你的!”話剛說完,錦瑟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居然用了輕薄一詞!相比她此時的手足無措,素鳴葉的表現則深沈多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在那裏絞盡腦汁地想著試圖圓場的解釋。

“我……那個……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殿下……”

她結結巴巴地解釋到一半,無意中瞥到了樹影暗處另一個呆若木雞的身影,那不是文夏詠又是誰。

這次,錦瑟完完全全的徹底化石了,用豬腦袋也想得到,方才是怎樣的一幕落到了他的眼裏。

即使是夜晚的月色,也分明可以看到他那一副猶如捉奸在床的氣憤表情。

素鳴葉的長相,既有這個時代文士所要求的俊美五官,又有堂堂女兒家們的的英挺氣度,某種程度上說,他具備同時吸引這個世間男人和女人的條件。而錦瑟又是世間難言的可媲美男子的美貌,如今兩人姿勢如此暧昧地站在一起,要叫人不想歪都難。

“你們……你們到底在做什麽?”文小公子僅存的一點理智完全被丟到了腦後,他氣勢洶洶的沖上前來,仿佛沒有看到一旁冷眼看著他的素鳴葉,只是狠狠地用力地把錦瑟朝外一拉。這個時候,素鳴葉並沒有阻止,相反,他眸底隱隱的流露著一抹嘲諷。

錦瑟知道他在冷笑什麽,同樣是這個世間的男子們,卻活得大相徑庭,如素鳴葉,楊昊這樣的人的心中,縱然是世家子弟或者貴公子又如何,最終也不過是些愛爭風吃醋的小男人罷了。而唯有權勢才能使得自己調動千軍萬馬,一句話便可以讓這個世間的女子們站站發抖。

一時之間,錦瑟百感交集!

而此時文小公子就在拉扯完了她之後又用力地一推,這力氣可著實不小,使得剛被拉出來還沒站穩的堂堂大周王爺險些又是一個踉蹌。

心中不由叫苦不疊,她是不是上輩子欠他的?怎麽每次見面不是推就是打。

“你誤會了!”完全是條件反射的回答,只是一說出口,錦瑟就不由地覺得自己還是說錯話了。

這話怎麽聽怎麽像是一個男人在和老婆解釋自己和情人之間的清白……

“哼,誤會,若是我再晚來片刻,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麽。”文夏詠冷哼地對著錦瑟道,斜眼卻是瞅著一旁素鳴葉,但是後者顯然沒有想要和他這樣一個小男兒家一般見識的想法,此時此刻,他只是冷漠地揚了揚嘴角,傲然離開了。

錦瑟心中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今夜可真是你方唱罷我方登場,沒個消停啊……

她開始懷疑自己出來散步的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確。

“說,你們兩個剛才到底在幹什麽?”

好吧,錦瑟現在開始覺得胃都在疼了:“只是恰巧遇到,隨便聊了兩句罷了。”

“那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親她……”文小公子終究還是稚嫩了點,才質問了兩句就自個兒耳根都紅透了。

錦瑟不由想道,其實別看眼前這位文小公子一貫的飛揚跋扈,方才怎麽說也算是“英雄救美”了一回吧,雖然這氣氛貌似不怎麽好,簡直像個在捉自己老婆奸的丈夫。

於是錦瑟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其實那只是個意外……”

“可我都看到了!”他拔高聲音,嚇了錦瑟一跳,那張玉面此時正帶著似羞憤似惱怒的微妙神色,“這種時候你還要騙我,難道,你就真的就這麽喜歡女人?”

噗,如果不是場合不對,錦瑟真的很想吐血身亡,來個一了白了。

明明是她被強迫的一方好不好,這文小公子是啥眼神。

大約是看到她慘白的臉色,文小公子的誤會更深了。他眼睛一直盯著錦瑟,那小嘴一扁,幾乎快要哭出來:“我本來還以為,那都是傳言……”

“廢話,那當然是傳言。”錦瑟沒好氣地拍了下他的頭,打斷了他的話,“方才的情形分明是我被逼在墻角,你以為我喜歡那個樣子?“

剛要湧出來的眼淚就這麽停在了半當中,文夏詠被她這一下完全給拍傻了,他楞楞地看著她,居然說不出話來。

“文公子,我說你這腦袋瓜子到底整天到底在想些什麽?”她苦笑地搖搖頭,“好了,該進去了吧,也不知道這大晚上你們一個個都出來溜達個什麽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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